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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人物大春秋
馬 德
前些年,單位還燒鍋爐。有一次,幾個人出去吃飯,我說,咱們把燒鍋爐的王師傅一塊喊上吧。同去的人有些瞠目,我去喊王師傅,王師傅也有些吃驚。彼時,他正把一鐵鍬煤送到爐膛里,鐵鍬停在半空,也表達(dá)著黑色的驚愕。王師傅以為我在逗他,但分明不像,因?yàn)槲覀儾⒉皇熳R。他說,都有誰啊,我說大部分都是老師們。他說,那我?guī)б黄烤瓢?,我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他帶去一瓶二鍋頭。酒桌上,他顯得很不適,低著眉,不說一句話,一只手不斷搓著另一只手的手背。我們的話題,他不好插上嘴,只是在敬酒到他那里的
2、時候,才象征性地應(yīng)答幾句。倒是帶的那瓶酒,他喝了一半,別人給他倒其他酒,他不要,也不多解釋,只是說,我喝二鍋頭就好了。
回去的時候,沒見他醉,但臉紅得緊。在一個背風(fēng)處,他一把扯住我,說,馬老師,謝謝你。他還想說句什么,忽然咽下去了。王師傅比我小不了幾歲,但好像沒上幾年學(xué)。我打水的時候,常見他的宿舍里放塊畫板,他常畫啊畫的,便覺他是個有故事的人。
后來再出去,我還是叫上他。王師傅總是不好意思,但我執(zhí)意邀請,他拗不過,便帶著酒一起去,去了之后,還是不說話,還是一個人把一瓶酒喝個差不多。
他好像在單位待了兩三年就走了。我跟他的接觸,就是喝過幾次酒,吃過幾次飯,沒有長聊過,也沒有深聊過。印象中,
3、有一次,他好像把一瓶二鍋頭都喝了,有些高了,回來的路上,拉住我不松開,來來回回說一句話。他說,馬老師,你跟別人不一樣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跟別人有什么不同。去農(nóng)村趕大集的時候,我常去一個釘鞋的攤位那里,一坐就是半天。是老相識,卻不知道彼此的名字。他釘鞋,我就坐在那里,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談。他跟我聊家庭孩子,講寡居的老娘曾經(jīng)遭過的苦,到動情處,一個大男人,嗚嗚咽咽地朝我哭。
他給我唱老調(diào)。他說他年輕的時候,曾經(jīng)跟著一個小戲班唱過幾年戲。他還說,老調(diào)中最有名的是《潘楊訟》和《忠烈千秋》。“萬歲爺金殿上傳下口旨,他要我寇準(zhǔn)斷潘洪……”他經(jīng)常咿咿呀呀哼唱這個段子。
我是有特殊待遇的。每次去,他都會
4、從木箱子里抽出塊墊子來給我,說,凳子臟也涼,你墊個墊兒,會好一點(diǎn)。我便一屁股坐下來。我知道,這種心安理得是來自于彼此的親近。人與人之間,說許多熱絡(luò)的話,未必以心相交。有時候,一句話不說,面對面坐半天,就是知己。只要隔著一段時間不去,他遠(yuǎn)遠(yuǎn)地見我去,第一句就是:這一陣子,你又忙啦。然后,是呵呵地笑。笑的時候,還要用手努力提著面頰的肉。
有一次他跟集上的一個攤主打架。原因是老娘買東西的時候,順手多拿了一點(diǎn),攤主不干,推搡了老娘。他氣呼呼地找過去理論,話沒到三句,廝打起來。結(jié)果是,他掛了彩,頭上裹著塊紗布待了好幾個月。問他情況,他就實(shí)話實(shí)說。末了,來一句:我可以受欺負(fù),老娘不能。
我后來調(diào)動工作
5、,很少去趕那個大集了。重新回到老地方的時候,是個冬天,集上依然熙來攘往的,只是釘鞋攤那里空落落的,已經(jīng)沒了他。我在那兒蹲了好一會兒,悵然了許久,腦海中翻騰著他的生活可能發(fā)生的種種。返回的路上,在一排整齊的門臉前面,有個人遠(yuǎn)遠(yuǎn)地朝我喊:哈哈,馬老師,又看到你了,我改行了,修電動自行車了。
回身,是他。他臉上的笑容好像要奔涌出來,依然一邊笑,一邊用手提著面頰的肉。他揮揮手中的扳子,指了指屋內(nèi)。屋內(nèi)是亂糟糟的各種配件,靠里是一張床。床上的被子,也亂糟糟的,中間坐著的老人,是他的母親。那么冷的天,屋子里卻十分暖和。
我想,他人生的成功,大約就是兌現(xiàn)自己此前的諾言,他要讓母親活得溫暖如春。
(有刪
6、改)
1.下列對文本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,不正確的一項(xiàng)是( )
A.第二段講述了燒鍋爐的王師傅在酒桌上的表現(xiàn),運(yùn)用動作、神態(tài)、語言等描寫手法展現(xiàn)了王師傅自卑、沉默寡言的性格特征。
B.作者和釘鞋師傅是老相識,卻不知道彼此的名字,他們的相處方式告訴我們,人與人之間,以心相交,才能成為真正的知己。
C.釘鞋師傅給作者唱老調(diào),講自己的往事,說明釘鞋師傅對作者十分信任,這也說明平時沒有人尊重和理解釘鞋師傅。
D.文章以第一人稱敘述,從“我”的視角看社會生活中的兩個小人物,真實(shí)描述他們的生活,表達(dá)了對他們深切的人文關(guān)懷。
[解析] “這也說明平時沒有人尊重和理解釘鞋師傅”屬過度解讀,這里只能從側(cè)面說明作者對釘鞋師傅是尊重和理解的。
[答案] C
2.結(jié)合上下文,賞析文中畫橫線的部分。
答: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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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答案] ①運(yùn)用神態(tài)、動作、細(xì)節(jié)描寫,刻畫了“他”意外見到“我”時的激動、興奮之情。②運(yùn)用對比手法,他“熱情”的笑容與“亂糟糟”的生活環(huán)境形成了對比,突出了“他”的樂觀;屋外的“冷”與屋內(nèi)的“暖和”形成了對比,突出了“他”的孝順與有擔(dān)當(dāng)?shù)男愿裉卣鳌?